十七岁
“他眺起眼睛，他看得我浑身美丽。”
——海子
灵感来自 @朝野
（一）
朴灿烈从小就知道他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他不能剧烈的运动，因为他的胸口埋着一颗定时炸弹。先天性的心脏病把他变成了一件需要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展柜中的易碎品，所以在他的母亲忧心忡忡的送到据说是空气好利于休养的小镇去生活，朴灿烈一点意见都没有。
不过从一个温室挪到另一个温室罢了。可以远离自己的父母，想来也会让他们少看几眼这个病怏怏的儿子，心情也许会好很多。朴灿烈住进了一处安排好的二层小别墅，有他喜欢的巨大落地窗，每天拉开窗帘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植物和阳光。朴灿烈觉得生活挺好，偌大的房子只有自己和一个照顾自己生活的阿姨，他还想养一只狗，可惜他对狗毛过敏，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去遛狗。
（二）
朴灿烈转了新学校，他是个乖孩子，依旧每天乖乖背着书包去上学，下午会提前离开学校。像他这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没有人对他的成绩有什么苛求，父母用半辈子拼下来的家业殷实，除了不能过度的跑跳，朴灿烈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三）
朴灿烈是在一个早退的下午遇见了吴亦凡。背着书包架着黑色窄框的乖乖仔朴灿烈被几个不良学生堵在了校门口，朴灿烈低着头，心里不甘，估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态后最后还是打算把钱包交出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机车的轰鸣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迈下了机车，脱下了头盔向后捋了捋刘海。
自己身边的小混混不在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恭恭顺顺齐齐的对着那人问好。
“凡哥。”几个不良少年低下了头，那人一身皮衣，头发染成了银白色，在眼光下眯着眼睛，把头盔挂在机车把上后走进打量着朴灿烈。
朴灿烈才看清那人的眼睛。斜着的两道锋利的眉毛下仿佛两颗黑曜石，在这个下午熠熠生辉。
那人拍了拍身边的不良的肩膀：“我说哨子，我和没和你说过以后不许欺负本校的同学？“
“凡哥，我们错了，绝对没有下次。“身边的人的语气讨好，朴灿烈幸运的逃过一劫。
这个银发被人叫凡哥的男生肆意张扬，与自己明显生活在两个世界，他们是两条短暂相交后的直线，彼此都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澜。
那时候的朴灿烈这样以为。
（四）
第二天朴灿烈上学的时候，发现教室对面那个靠着垃圾桶的空座位趴着一个男生，套着白色的校服外套，露出寸头。那个男生睡了一节数学一节物理，终于在美术课抬起了头。教室的最后只有两个座位，一个属于早退人员朴灿烈，另一个朴灿烈一直以为并没有主人。
那人看向了对面的朴灿烈，露出了一副朴灿烈印象深刻的眉眼。
那是朴灿烈和吴亦凡的人生正式有交集的时候。
昨天还是一头银发的男孩子对自己笑的开心，甚至露出了粉红色的牙龈：“是你啊。“
朴灿烈点了点头。
那天正赶上灭绝师太的周测，朴灿烈虽然不大把学习放在心上，智商却绝对够用，数学还算不错。旁边的少年翘着二郎腿转着笔在卷子上乱写乱画，趁着灭绝师太摘下眼镜老眼昏花对着朴灿烈疯狂打眼色。
朴灿烈知恩图报的把卷子向他挪了挪，吴亦凡飞快的夺过去奋笔疾书，收卷的时候朴灿烈看见他工工整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吴亦凡，字迹像一个小学生。
两人熟识后朴灿烈才知道吴亦凡被老妈抓来上课，所以那么多天朴灿烈第一次在教室里见到他，他忍不住问吴亦凡：“你那超级酷炫的银发呢？”
吴亦凡哭丧着脸，完全没有第一次朴灿烈看见的霸气：“被我老妈绑到理发店剪了。”
朴灿烈看着这人开始冒出发碴的脑袋，真心实意的来了一句彩虹屁：“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帅的，真正的帅哥都经得住寸头的考验。”
吴亦凡立马收起了哭丧的脸，换上洋洋自得的表情：”那是，哥哥的颜无懈可击。“
（五）
好看的人自夸不叫自恋，叫陈述事实。朴灿烈看着这个随便披着校服的人，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吴亦凡喜欢打篮球，且打的不错。吴亦凡叫上他打球的时候，朴灿烈握紧了手中的笔，摇了摇头。
“我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那人拿球的手顿住，有些丧气的低下了头，朴灿烈读不懂他的眼神，却感受到他的失落。
“没关系呀，我可以看着你打。”朴灿烈忙对着那人笑，吴亦凡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他那么好，他整个人都闪闪发光，朴灿烈把他当作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他想过而不能过的生活，吴亦凡都在替他体验着。
朴灿烈推迟了自己回家的时间，开始每天和一群女生坐在一起看吴亦凡打球。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有些可惜。要是，自己有一颗健康的心脏，能陪吴亦凡一起上场就好了。
吴亦凡结束了场上的厮杀，径直走向抱着吴亦凡和自己书包的朴灿烈，弯下腰揉了揉朴灿烈的头发：“啧，这么听话呀。”
朴灿烈把包递给吴亦凡，那人对自己笑得温暖，天边的玫瑰云都落在他的虹膜上，显示出奇异的色彩，朴灿烈感觉自己的心里满当当的。
“明天晚上要不要和我出去玩？不会太晚。“吴亦凡就一直笑着看着他，朴灿烈无法拒绝。
“好。“
“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晚点起床，迟到也没关系。”吴亦凡狡黠的对他眨眼，朴灿烈激动又兴奋。
（六）
第二天放学吴亦凡骑着自己的铃木停在朴灿烈面前，递给朴灿烈一个头盔：“戴好。”
他见朴灿烈犹豫的看着头盔，声音温柔：”我会慢慢开的。”吴亦凡仗着自己长手长脚给朴灿烈戴好了头盔。朴灿烈跨上吴亦凡的摩托车后座后，吴亦凡回头叮嘱：”抓紧我。”
一声轰鸣后两个人射了出去，朴灿烈下意识抓紧了吴亦凡的腰，也许是感受到了朴灿烈的紧张，吴亦凡轻笑了一声，把速度放慢了很多，果然如他自己说的开的很稳。
铃木带起一阵风吹在朴灿烈身上，他环在吴亦凡腰间的手能隔着少年单薄的衬衣感受到他的体温，朴灿烈感觉自己像一只鸟，十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味道。
吴亦凡把朴灿烈带到了靠近山边的高速公路，已经又不少人集聚在那里，他看见衣着大胆露出纤细腰肢涂着红唇的少女，还有同样骑着摩托的大声调笑的少年，人群因为吴亦凡的到来而爆发一阵欢呼。
“Kris——”朴灿烈听到这群人这样叫他。
吴亦凡摘下头盔，对他解释：“野外竞速赛，圈子里的人叫我Kirs。”
“你今天要比赛吗？”朴灿烈也摘下头盔，小小声的问，”可是很危险啊看起来。”
“你在担心我吗？“朴灿烈看不懂吴亦凡脸上的笑容，”要相信我的技术啊，看你哥哥我等会赢给你看。”
“往后站一站，别和他们瞎喊，等我凯旋回来。”那人近乎宠溺的理了理朴灿烈被风吹乱的衣襟，抱着头盔迈着大长腿跨上了机车。
他看着那个少年轰鸣的离开自己，觉得心脏被悬在空中，该死的吴亦凡，他可是个病人啊！
朴灿烈无奈的笑了笑，握紧双手等那人回来。朴灿烈觉得自己似乎等待了一个世纪，终于又听见了让他安心的机车引擎声，他站起来，看见吴亦凡和他那辆黑色的铃木遥遥领先的冲过了终点，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情不自禁的向那人跑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那人身上，在众人的欢呼与簇拥中吴亦凡宛如神祗，他给了朴灿烈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把人抱起来转了一圈，在他耳边责备他：“你不是不能剧烈运动吗？跑那么急干什么？”
朴灿烈眯起桃花眼笑得灿烂：“那你还来带我玩机车。”
“因为我想给你看我最耀眼的样子。“吴亦凡自恋的下意识要捋头发摆pose，摸到了自己一头扎人的短发，尴尬的放下了手。朴灿烈觉得自己的内心绽放着盛大的烟火，也许明天自己就会死去，但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憾了。
（七）
而朴灿烈在第二天没有死去。他现在的胸膛里跳着一颗健康的心脏，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就能感觉到那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他可以在活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
偷来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而朴灿烈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先离开的是吴亦凡。
吴亦凡活的张扬离不开他的家境。吴父是财政部的高官，吴母出身书香之家温柔大方。
17岁因为叛逆被送到这个小镇的吴亦凡遇见了来养病的17岁的朴灿烈。
在两个人觉得生活在变好的时候吴亦凡的父亲牵扯到了特大的偷税漏税案件里，一夕之间，昔日风光的高管锒铛入狱。在吴亦凡眼中一直正直不阿的的形象轰然倒塌。那天下了大雨，吴亦凡在朴灿烈家门口眼眶红的吓人，朴灿烈只能打着一把伞陪着他沉默不语。良久吴亦凡对着朴灿烈艰难的笑了笑：”你身体不好，回去吧。”
朴灿烈固执的举着伞：“那你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朴灿烈想要在说些什么，而吴亦凡的表情不容反驳。
他妥协的点了点头把伞塞进了吴亦凡手里：“那你要早点回家。“
以后的日子里朴灿烈想了无数次，要是那天，他坚持留住吴亦凡该有多好。
那夜他感到心慌，吃了药之后早早睡下了，半夜却被手机铃声叫醒。
他慌张的来不及穿好衣服急忙打了车去医院，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电话。
“吴亦凡夜间飙车出了车祸，现在在急救，他进手术室前叫着你的名字，他想见你。“
当他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像一只可怕的眼睛，走出来的医生像旁边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摇摇头，那个温柔的女人又和吴亦凡一样的眼睛。朴灿烈感觉心脏疼的要炸开，他隐隐的听见那个女人的哭声，她走进了icu又出来拍了拍朴灿烈的肩：”他要见你。”
朴灿烈忘记了自己如何走进去的，他看见几个小时前还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就那样了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看见自己的到来勉力扯出一抹笑。
“你…你别吓我，我心脏不好，它疼的要炸开了。“朴灿烈感觉眼泪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狠狠的摸了一把眼睛，才能看见清晰的吴亦凡。
“以后不会了。“那人试图抬起手摸一摸朴灿烈的脑袋安慰他，却早已经没有了这份力气，他只能尽力对着朴灿烈笑，”以后都不会疼了，答应我，要替我好好活。“
明明吴亦凡已经虚弱成那个样子，眼睛还是很好看。
“我不答应你，你别走。“朴灿烈已经来不及抹干净新溢出来的泪水，疯狂的摇头。
“灿烈啊。“那人的笑容一点点收紧，”要好好...生活啊。“
朴灿烈看着那个人用灵魂说完了最后四个字，然后动作定格在床上。
朴灿烈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他俯身贴上贴了那个人还温热的唇，然后整个世界消失在他的眼前。
(八)
当他再次醒来，他胸口跳动的已经是另一颗心脏，医生告诉他，吴亦凡在放弃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几天，为了把这颗心脏留给他，无比幸运的是，两个人配型成功了。再过一阵子，他就可以出院了。
朴灿烈的胸口跳动的是吴亦凡的心脏。他的吴亦凡，他还记得他唇上最后的温度。
朴灿烈终于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朴灿烈已经二十六岁，而他的吴亦凡，活在了永远的十七岁。
那天他不得不应付父母去相亲，对面那个姑娘要了一杯意式咖啡，手边放着一本海子的诗集。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黑发柔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他眺起眼睛，他看得我浑身美丽。”
“您听说过这句吗？“她问。
朴灿烈想起了初遇时吴亦凡撩起头发打量自己的样子。
因为阳光太刺眼，他不得不眯着眼。
（九）
吴亦凡是朴灿烈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窗外的阳光让朴灿烈仿佛回到了十七岁的某个下午。
吴亦凡被灭绝师太叫起来回答问题，朴灿烈在下面悄悄的提示，写了一个大大的B。
“选B。”吴亦凡心神领会，大声回答，当时窗外的阳光也是这么好，毫不吝啬的给站起来从来不好好穿校服外套的少年镀了一个金边。
十七岁，听起来就足够浪漫了，他想起吴亦凡的铃木带起了一阵风，把他们的衣襟吹的鼓起来，十七岁的朴灿烈手心都是吴亦凡的体温。这个人给了自己十七岁乃至余生全部的浪漫。
